【14H/黄喻】惶遇
字数：5642
非原著向，很普通的人生故事，献给不普通的你们。
§长情
01
我和少天并不是青梅竹马。
不过从国中开始都是一个班，大学虽然不同专业，但念的也是同一所。而最初少天其实是不太喜欢我的。
也许是因为那个时期的男孩子的友情基础都建立在篮球和打架上，而刚好我两样都不是特别的擅长。在他的眼里我应该算是那种整天读书的书呆子，除了成绩好受到老师的偏爱以外别无所长。
直到一次的体育课篮球赛，他不情不愿地被老师分来和我同一组，嘴上还叨念着让我别拖他后腿，有机会就把球往外传的话。
我其实并不是那么愉快，即使清楚自己有一部份如他所说，但也不是全部，不是完全像他所看见的那样。于是我对着他——可能还带了点倔强或些微的不服——笑了。
我说，有机会的话，会的。
他当时有点愣住了，也许是看出了些什么不同于以往的东西，可最终也没有太在意。
然后哨子声尖锐地刺向了耳膜。
02
比赛赢了。
全场包含着我自己的队友都弥漫着诡异的寂静，看着我的表情或多或少都带着点不可置信。我在这场比赛里几乎是单打独斗，然后是的，「有机会」的时候传给队友。
现在想起来的确是在赌气，太年轻的时候总是有着名为自尊或者骄傲的因子在血液里作祟，叫嚣着所有的不服输。我在脑海中计算敌队会阻挡经过的路线，然后避开。我不擅长中远距离的投篮，但球运得好，射度也不差，那就设法到篮下。不够高抢不到篮板，那就在敌队攻来时拨走球。
那时候除了证明自己就没想过其他的事。
03
后来和少天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他们打球时开始会带上我，其他人好奇地问我怎么过的人，而少天总是抿了抿唇自顾自地开始投篮。
很久以后少天承认他纯粹是觉得别扭不知道怎么跟我说话。
而人生充满了意外，意外有时会带来转机。
虽然可能会伴随着一点伤害。
被堵在墙角的时候感叹着果然还是别为了省时而走小巷，我捞了捞口袋，思忖着买早餐剩下的钱够不够抹消眼前这群人眼中的恶意和贪婪。
从挥上来的拳头来看，显然不够。
我舔了舔嘴唇流出的血，正想着该怎么逃脱时，巷口处便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喊声。
「警察叔叔，就是那里！有人在抢劫，快过去啊万一他们有刀子那个男生就危险了啊！」
简直是立竿见影。
我慢条斯理地从地上坐起来，擦了擦嘴角，皱了下眉。
「欸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人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拉了起来，「被抢了不会喊喊么？万一我没有经过你是不是就这样继续被揍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办法逃脱所以就想自己解决啊？」
我站直了身看向他，光穿透了他的身形在我们的身后落下了影子，他从外边的阳光里来，站到了我的面前然后让我幸免于难，看起来不高兴但却又有着明确的担心和焦急。
我笑了出来。
「......喻文州你什么毛病？被揍傻了说一声我带你去看医生，当然看诊费你自己出。」
「我没事。」我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灰尘，「谢谢你。」
他显然很不习惯这种正经八百的道谢。
「行吧没事就快走吧校门都要关了，迟到了我肯定跟老师说是你的错，到时候你别想赖掉。」他有些不自在地转身。
「那你先走吧。」我扬起了歉意的笑，「我的脚有些扭伤了，可能没办法走那么快。」
他沉默了三秒。
接着在我面前蹲下了身。
「上来。」
04
从陌生人到朋友再从朋友到铁打的兄弟，要多久或许不能一概而论，有时候重要的也许也并不是花了多久，而是发生过什么。我和少天经历过许多事，有些很重要有些微不足道。而这些许许多多的细小的种子在经年累月里盛开成花，足够我们在岁月里坚定地披荆斩棘，抵抗现实的洪流。
高中生活其实乏善可陈，除了读书以外的事似乎都不足够重要。
尚不知人间疾苦的高一，略有醒悟的高二和苦行僧一般的高三。
沙沙的书页声和咬着笔苦思的喃念。
夏日里咬着冰棍解题。
却有一双手在教室的后方不顾阳光炙热空气黏腻悄悄地牵住了彼此。
并肩之外无所畏惧。
05
大学的时候我念了生物他念了中文，在树荫下有过拥抱和亲吻，也趁室友不在时在寝室偷偷摸摸地有了更多的什么。
那时候除了幸福什么都感觉不到，满心满意都想把最好的时光都用来感受彼此，妄想要把星星月亮都当作是给对方的礼物。他的笑声好像可以遮避所有的阴翳，能够破开乌云，如同朝阳带来和煦的日光温暖了冰冷的手脚，无论秋冬都一样展着耀眼的笑，然后用那双会发光的眼睛看了过来，搂着我的肩膀，用早已熟悉不已的声音喊着文州。
眼底满满的都是我的倒影。
别无选择的沉溺。
逃吗？怎么逃，也不想逃。
如果牢笼是你，做一只笼中鸟也无妨，因为你自会给我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心甘情愿。
06
当然也不是没有过争吵。
遇到困难时我一般倾向自己解决，就如同许久以前在巷弄里的勒索一般，我极少向外求援，而少天对此一直都不甚满意。
少天说我看似随波逐流个性温软，但其实骨子里长着玫瑰的刺，一不留神就会傷到自己或別人。我笑他的比喻，他不满的拉过我的衣领报复性地吻了上来，还用力地咬了咬我的嘴角，帶著一點剛喝的橙汁的味道。
我抱著他不由自主地笑。
我们都很固执。
曾經為了什麼而争吵我其实早已不太记得，现在留在我的记忆里的都是过往美好的部分。时间总是如此，许久以后你会发现在脑海里留存的碎片不知何时都剩下了好的那几块。从前有大把的时光用来爱与恨，疯狂的笑或撕心裂肺的哭，但人总很难去真正纯粹的去恨某些人或事，到了最后觉得疲惫觉得该放下，发现自己和对方都有错然后忆起了对方曾经回馈过的好的地方，抽起了戒掉多年的烟，犹豫良久后给对方打了通电话。相隔两端的话筒旁两人默契地不谈过往，只有许久未有的问候，时隔多年竟只觉得怀念。
这便是时过境迁。
07
我不记得发生争执的原因，但记得吵架的过程。
年少轻狂或许只是用来当作口不择言的安慰性藉口，都不是什么真心话，却都能让彼此伤的体无完肤。
少天生气的时候特别沉默，谁都不道歉的结果便是他转身带上了门，力度不大，我的心脏却颤动了起来，捂着还能感到针刺般的疼。
我站在桌前，什么都无法思考，头一次觉得混乱。
到了傍晚他还没回来，外头却下起了雨。
不是什么诗情画意的绵绵细雨，而是宛如挟带了千军万马的滂沱。他出去的时候没带伞，我不断说服自己他会自己找个地方躲雨，内心的焦躁却让我终于还是拿着伞出了门。
没有花多少力气，他就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坐在长椅上，动也不动像尊僵硬的石雕。
他面无表情看着我，眼眶发红，可能是瞪的，其余的可能我不敢去猜想。
我走进他，伞阻挡了倾盆大雨，在周围隔成了一道模糊的雨幕，里外两个世界。
被淋湿的头发顺着他脸的轮廓贴服，水滴沿着线条失速坠落，砸落在土里瞬间被吸收。
「少天。」说出口的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想过的沙哑，「对不起。」
多年前给你的是道谢，多年后回报的竟是道歉。
他抬起头看我，站起身，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拥我入怀。冰凉的身躯引起了颤栗，哆嗦着被他的双臂环绕着，他的头蹭在我的颈窝里，水分饱满的发丝黏住我的脖子带来细微的痒意，水珠沿着锁骨滑入了衣领。
然后他咬了我的脖子一口。
我吃痛的嘶了一声，但没有推开他。
我们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几分钟才分开，他依旧没有说话，却接过了我手上的伞，牵起我同样变得冰冷的手放进了他的口袋。
默默地走过了车水马龙的街头。
08
大学毕业我们都当了老师。关于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公开，但也没有特意隐瞒，许多同事都心知肚明，有时还会调侃，也偶尔会有几个眼睛特别雪亮的学生，看出了些什么也不说，但会在联络簿上头写一些主角特别像我们的故事。
我觉得特别庆幸，朋友们对我和少天与对其他人没有两样，学生也没有表示出厌恶。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看过了太多这个世界对少数者的排斥和恶意，如今只想和他平淡地做完这一场梦。
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为了谁洗衣煮饭而拌嘴最后两人都绷不住而笑了出来，一起走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吵架之后还是会记得和好，在疲惫的时候不忘给对方一个拥抱。
窗外蟬聲噪鳴。
我理了理桌上有些杂乱的試卷，看向窗外。钟声响起后许多学生冲向了球场，青春和朝气在这个年龄总是特别的张扬，笑声喧闹。
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們還有很多個夏天。
§光年
01
我和文州在一起很久了，从学生时期开始到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几年。
我在他旁边总是特别话多，因为生活中总会发生许多事，而我想全部都说给他听。
幸好他从来不嫌我烦。
…...也许也是唯一一个从来不嫌我烦的人。
当初告白的时候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说出来以后手心汗涔涔的，拳头握得太紧，指甲掐在肉里惹得生疼。
文州沉默的特别久，久到我都差点认怂要哈哈哈大笑几声再说一句「被骗到了吧！」，但就在我真打算装作是游戏惩罚时他开口说了一声好。
我以为我听错了。
他见我没什么反应，又再说了一次，好。
「......不是开玩笑？」
「你是在开玩笑么？」
「当然不是！」
「嗯，我也不是。」
02
从国中开始我跟文州几乎都在一个班，然后深刻地体会到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他表面上那么的顺从和温柔。他所有表现出来的乖巧都是为了让他在做坏事时有一个明确的保障。
当他拿着假单和老师说他身体不太舒服，需要早退时老师居然一点怀疑都没有。
「一杯咖啡。」他扬着手中已签上导师名字的假条朝我晃了晃，不忘提醒我们的赌注。脸上的笑容有着掩不住的一丝得意和愉悦，在斜斜透过走廊上的窗户落在他脸庞的阳光下，我居然觉得他眼底有星星在发亮。
我觉得自己要么是近视加深要么便是在作白日梦，白天哪里见得到什么星星。
可看着他勾着唇角笑得真心实意我就什么也不想管了。
输就输呗，不就是一杯咖啡么。
只是附赠品是一个黄少天，你可没有拒绝的权利。
03
大学的时候他变得更沉稳了，以前那种偶尔还会有的玩性可以说是几乎消失不见。
我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高中毕业以后升上大学就完全变了个人，所有的幼稚和冲动都在一个假期间神奇地被磨得一点不剩，最后脱胎换骨成为一个男人或女人。至少我有许多朋友都是如此，连喻文州也不出例外。
许久没看见文州让我思念的发狂。
我特别想他，短信和电话都比不上他真切地站在我面前。当他站在树下朝我挥手时，我几乎是不可遏止地朝他跑去，紧紧地抱住他，用一种想把他揉进我身体里的力道。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我放开了他，看见熟悉的笑，才觉得躁动了许久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大概只有眼前的人能让我安静。
毕竟他是喻文州。
在他开口前，我用自己的双唇将他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04
我们有过的争吵不算多，但也称不上少，且大多数都是冷战——就连我也无法想像文州大声与人争执的模样——但即使如此，我们也没有分过一次手。
大约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挺反骨，不愿屈服于现实的风浪，旁人越不看好的未来，我们越是要闯。
而文州一直都非常的......独立，而且很能干，能干到我时常有一种他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错觉。所以吵架那时基本上也不完全是他的错，算是长久以来的情绪爆发。
就是那时候我才发觉我有多离不开他，以及有多害怕他离开。
多么患得患失，且不像我自己。我没有后悔过和他在一起，于是希望他也没有；我很爱他，并希望他也是；我想和他看遍每一处的风景和日升日落，然后希望他能够并肩同行。我觉得这是只要喜欢一个人就会自然产生的念想，就算对方浑身长着会让自己受伤的刺，也想要不顾一切的拥抱。我想、我要、我爱、我问、我惶恐、我害怕、我失落，我有过很多求而无解的疑问，此时此刻发现喻文州是唯一的解答。
雨落下时我发起了抖，却不是因为觉得凉。
05
再然后文州他撑着伞找到了我。
他说对不起。
莫名的酸涩就这么突然从心底漫漶开来，随着心脏的跳动流入了血管，散到了四肢百骸。但更多的只是庆幸，还好他说出口的不是分手。
虽然他说了我也不会答应，绝不会。
我突然很想抱他，也的确这么做了，我能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我想大概是因为淋了雨我的身子特别的冰。可我又不想这么简单地回去，于是我咬了一口他的脖子。
前面说过高中毕了业会变得成熟什么的此刻都宛如某种排放气体。
特别幼稚，也特别解气。
他缩了一下，没有逃也没有把我推开。
然后我发现他的手冷冰冰的，便握住了揣进了口袋里。
喻文州这个人，很会照顾别人，但很会照顾别人的人，通常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
我来吧。
你就去照顾所有你想照顾的人，至于照顾你的事，就让我来吧。
谁也别想抢。
06
跟家里坦白的时候我挺忐忑的，但出乎我意料之外，发生革命的不是我，而是他家。
我爹妈思考了三天，也把我放置了三天，最后只让我过年把文州带回家看看。我当时眼眶就红了，我妈还特别嫌弃地说了句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了我哪一点。我爸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只要幸福，我跟谁在一起他们都不会反对。
文州那儿，他爸爸直接甩了他一巴掌，他母亲直接哭了出来，文州愣是一声不吭，跪在祖宗祠堂前整整一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收拾了他的东西在他父亲的咆哮声中离开了老家。
那段时间我感觉他特别的疲惫，眼底的星芒几乎快要熄灭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给他一个又一个的拥抱，祈祷着绝处逢生。
最后他家里还是勉强接受了，虽然依旧不怎么待见我。
但这对我而言就够了，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让文州的父母认同我，可文州的父母没有很多的时间用来拒绝自己的儿子。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何况他们。
文州回家的那一天，我送他去车站，他在我转身要走时，喊住了我。
「等我回来。」他这么说。
那当然。
07
我们最后定居在G市，一个离我们所任教的学校大约二十分钟车程的地方。
有车有房有文州，我感觉自己简直是人生赢家。
每天醒来第一眼和睡前最后一眼都是他，伸手便可触碰到他的脸，我由衷感到幸福。
倒也说不上是苦尽甘来之类的，那样说彷佛太搧情，就是纯粹觉得在风雨过后还能拥有彼此，为此感到幸运。
世上有多少人我却偏偏遇见了你。
我是真的相信我们能一直这么走下去。
到白首？
到我们岁月的尽头。
08
很多人觉得我和文州的故事很像一部美好的童话。这辈子都给了同一个人，喜欢上的第一个人成功的在一起，也成功地没有分手，甚至一路到了现在的年纪。我想我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可能只是比较固执又不愿意放开手。
有人常常会觉得自己现在的伴侣不好或不适合，觉得下一个会更好，却又在分手后悔不当初。
对我而言，也许喻文州不是最适合的也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我最想要的。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摒弃所有的杂念，牵着他的手，走过岁岁年年。
我们离不开彼此，早已将对方铭刻进血肉。
时光斐短流长，怎么舍得用来错过。
多少在相遇之后的惶恐和不安，都在握着你的手过尽千帆后渐渐地消失殆尽。
春风十里，皆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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