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烟蔓草

CP散人,只要好吃,不管吃下去的是什么。
二次三次略忙,有空更新。

最怕是说书人妄改离分,演戏人入戏太深。

迟(4)

*叶蓝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

「不晓得。」

「……您认真的么?」

「怎么,文州没有告诉你?」

蓝河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被喻文州交待跟着叶修下来人间一趟,只知道叶修有件隐秘的任务,却不知道具体要做些什么。

「喻君只交待我让我跟着协助。」他有些不易察觉的焦躁,似乎只要叶修在身旁,就有什么在脑海里隐隐约约地躁动,难以平息。

叶修转头看了他一眼,仍旧是那副有些懒散的姿态,他带着笑意的眼神抛了过来,让蓝河更觉得坐立不安,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眼。

「别急啊小朋友。」长期抽烟造成的烟嗓让叶修的声音如同磨过砂纸般有些粗砺,却仅止于沙哑不会让人听着有不舒适之感。他用力揉了揉蓝河的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蓝河觉得很眼熟的东西,「还记得这个不?」

蓝河拍开了叶修的手,拨回自己被揉乱的发,瞥了瞥他手中的东西。

「……喻君要我拿给你的东西?」

「没错。」叶修在蓝河心惊肉跳的眼神中抛了抛长匣,「这里面是被污染的玉器。」

「被污染?」

「对,被人间的邪念污染,原本是祥物,却成了散发不祥的物品。」叶修停下了抛接的动作,塞到了蓝河的手里,看着他莫名其妙的眼神笑了一声,「闭上眼,感受下。」

蓝河抱着长匣,照着叶修的话深吸了口气。

先前他替喻文州送过去的时候还没感受到,但静下心后却发现盒子里仿佛有什么正在四处窜动,甚至有股宛如脉搏的搏动从盒子里头传来,无论那是什么,都带给他极度不舒服的感受。

「够了。」叶修突然从他手中将匣子抽出,「别深探太多。」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河一眼,「干净的东西被污染是无法复原的。」

「玉和我们都是。」

「什么意思?」蓝河不是很懂,什么叫作「我们也是」?

「我说过天上的东西都很干净吧。」叶修的语气十分平静,「当然也包含了我们。」

「而人间,你若待得久,便会发觉它其实乌烟瘴气。」

「所有的恶意,负面的情绪,肮脏污秽的思想,都会让我们感到不适。但这些东西原本就来自人类,对他们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我们不一样,比如你,原身是蓝池畔的草,吸收了日月精华,甚至可能比仙还要干净。一旦染上了黑色,只有形神俱灭。」

「再无恢复的可能。」

蓝河听得一愣一愣。

「这就是人和仙的区别。」叶修转身,千机伞靠在肩头,「但说到底又没有丝毫不同。不过都是些需要别人才能生存的存在,谁都没有因此变得比谁高尚。」

他站在树林里面向着路的前方,蓝河站在他的身后,树影斑驳,日光从他的身前照来又被他的身影阻挡,照得他的身影明明晃晃。风从两人身旁穿梭而过,好像在两人身旁流成了时光的河,冲刷着忽明忽暗的岁月和他。蓝河站在叶修身后的阴影里看着那道背影,觉得他明明一直都站在自己的视线里,只要上前几步就可以拍到他的肩碰到他的手,却不知为何在此刻感到如此的遥不可及。

明明走在光里,却肩负着黑暗前行。


「这里是少天发现那块玉的洞穴。」他们在一处岩穴前停下,蓝河从叶修身后望向阴暗的穴口,只觉得里头传来十分令人不快的气息,「你记着方才在匣子里令你不舒服的那股气,在洞穴里找找,有什么不对立刻喊我,我在外面四处看看。」

「记着,找到什么千万不要所以触碰。你也看过黄少天的伤口了,记得教训。」叶修说着,便跳上山壁,很快地就从蓝河的视线中消失。

蓝河握紧了蓝桥,走进了未知。


随后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了山林。


叶修拨开石块,捂着口鼻在尘土飞扬里寻找蓝河的身影。挖出一条路后他往内走,因爆炸而崩塌的落石阻挡了本就稀少的光线,仅存几束微弱的日光。洞穴空旷,沿路只有军靴踏在地上的扣响声,还有曲曲拐拐的路,最后停在一处开阔的空间。

蓝河躺在石床上,晕过去的样子安安静静,乍看之下竟有些像是他们初见的模样。叶修没有贸然过去,因为有另一个人站在蓝河的旁边微笑地看着他。

「……呦呵,居然还成精了。」

「或许你应该用的词是成形。」对方并未因叶修的话而感到恼怒,只是扬起一抹愉悦的笑,「想不到吧?」

「是挺不容易的。」叶修不置可否,「所以玉只是个引子。」

「是的。」他的食指轻轻地点着唇,像孩童一般笑得天真极了,「意念集合体千年也难有一个,你们一定都没有想到。」

「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我去人类的私塾偷偷听过课。」他很孩子气地坐到了石床上晃着腿,手在空中比划,「自己看了很多很多书,知道很多事,包含你们。」

「我想要身体,你比较强,所以要你的。」

叶修不语。

黑暗的气息聚集在一起叫作集合体,而当集合体有了自己的精神意识,有了形体,便不只是如此而已。既天真又危险,带着不解世事的好奇,是最纯粹的恶意。

集合体产生意识的例子不是没有,但自有历史以来只发生过两三次,叶修也没往那方面想。现在想来一切都是一道幌子,试图骗「上面的人」下来的饵,还碰巧让他钓中了大奖。

天上的仙人,天界的帝君。

何止是大奖二字可以概括的。

「我想要活很久。」他露出有些歪斜的笑,兴奋不已,「可是我没有身体。」忽尔又表现得十分忧伤。

他伸手往胸口处抓去,却直接穿透了胸膛。

「你看。」他抬头,表情难过,像孩子失去了最喜欢的玩物一般,「我想要一个身体。」

「给我,不然我就弄坏你的朋友。」

明明是稚嫩的嗓音,却偏生被叶修听出了些阴寒来,丝丝地渗入了肤骨。

叶修笑了一声。

「有本事自己来拿。」

少年咧嘴一笑,他化作一只枭,尖锐地发出了啸响而来。


蓝河醒时觉得脑袋像是被棒子捣鼓过般地疼,但耳边的动静声很快就将他还有些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见叶修在空旷的石穴里和一道黑影交锋。说是黑影,是因为他的确无法看出那一团飘在空中却没有型态的黑色究竟该算是些什么东西。它带着那股熟悉地让自己十分不舒服的气息,令人作呕,充斥了整个空间。

什么情况?

叶修似乎也没有余暇能够对他说些什么,蓝河只见到在他爬起来时叶修似有若无地看过来一眼。他有些不知所措,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当前的状况,只记得踏进洞穴时的轰然炸响。

正当他有些焦急想开口喊却又怕叶修因此分心吃亏时,黑影乍然变成了人形。

「不打了。」少年扁起了嘴,看着眼前眯眼盯着他的叶修觉得不高兴,「打不赢。」虽然不会输,但也打不赢。

「我等着你自己完蛋。」

「真可惜,可能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蓝河眼睁睁地看着叶修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掏出烟斗,终于是有些急促地开口:「叶君,怎么回事?」

「睡得舒服么小蓝?」叶修正经地对他打了个招呼,蓝河却在他脸上看见了泛黑的伤。

「别闹了。」他往叶修快步走去,「你的伤……」

「没事,别绷着脸。」叶修扇了扇手,一脸无谓的模样,却让蓝河愈发蹙紧了眉。

「他骗你。」少年歪了歪头,而叶修未有应答,「被黑色染上的白是再也不会恢复原状的。」

「等你被黑色占满,就无法抵抗我了。」少年兴奋的连眼底都在发光。

蓝河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

他的目光在叶修身上逡巡,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有,但无论哪个都泛着黑气,仔细一看叶修额头还冒着点冷汗,想必不怎么好受。他从化形以来,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狼狈的姿态,即使是和黄少天对练,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状态。

在树林里的那些谈话宛如什么昭示,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心惊。

白染黑容易,黑成白却难。

听起来不公平,却是世事皆如此。

「哎,就说别那副表情了。」叶修竟仍笑得一脸云淡风轻,很普通地就像是在告诉他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哥看了难过。」

他走到蓝河面前,伸出双臂将他揽入怀中。

「这个是黑暗集合体,如果只是普通的也就算了,这不都有了意识成了人形了总不能放着不管危害人间,也不能让他把我的身体给拿走了。拼着两败俱伤或者怎么都好,但总归讨不了好,就算咱俩一起上那也是讨不了便宜,克星啊。」叶修的声音听着有点感慨,一丝紧张感都没有。感受到蓝河的僵硬,他安抚地在人背上拍了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给你个任务啊,等会儿你拿好千机伞,我叫你跑,你就往外冲,不要顾虑我。」

叶修放开了蓝河,也没管他答不答应,就将千机伞塞入了蓝河的手中,转向了用兴致勃勃的眼神观察着他们的少年。

「打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没打算回去。」叶修平静地拉了拉衣领,即便早就知道最终的结局却自始至终平淡以对,「只是可惜你所想的也不会成真。 」

「也不想想你面对的是谁。」

「天界的帝君。」

「小蓝,跑!」对着再度化为枭想阻拦的少年,他挡到了跟前,目光里有薄暮余辉的火光在燃烧。


「来战。」



蓝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天上。

浑浑噩噩地回到蓝雨殿见了喻文州,磕磕绊绊地解释了一通,喻文州难得地沉默不言,许久后才让他回房里休息。

后来他知道喻文州亲自下去了一趟。

听说叶修最后散了自己的形魄强硬地将黑色封印,引出的动静让整个洞穴都坍方。估计是觉得被「污染」的自己既然不可能回去,那么干脆一劳永逸,物尽其用地让事情得到最大程度的解决。

神魄消散的仙,连冥府都去不了,是直接从有化为虚无。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

没有人怪他,有意识的黑暗体代表着什么大家都知道。况且连叶修都要用这种方法才能处理的事情,也没人指望他在场便能有任何改变。

蓝河看着被他放置在墙边的千机伞,心中尽是道不明的滋味。他和叶修本没有过多的牵扯,可他至今仍会在子夜梦见那个最后的拥抱。他还记得炙热却不烫人的温度,从毛孔延伸至四肢百骸;还记得叶修的眼睛,安安静静透着莹莹流转的光华,像倒映在湖里的白月光;他还记得那道总是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砂石磨过般的嗓,和他谈论过风花雪月天上人间。

他都记得。

他站在梅树下,抬头仰望光秃秃的树枝。先前那朵迟谢的梅终究躲不过季节的轮替,其他的花争先恐后在院子里争妍时,只有它无声无息地不敌岁月,在时光里落成了句号。

「喻君,为什么?」蓝河没头没脑地问,却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问什么。

多么可笑,他甚至不知道问题,却想要一个解释一切的答案。

一旁同样站在院子里的喻文州的神情,让他想起了先前叶修说起了天上和人间的差别。

『哪里有什么差别?不过都是些需要别人需要才能存在的存在,都是一样的。 』

话听着拗口,却又是实在的道理。人信仰着神仙,神仙因信仰而生。互依互存,仰赖着彼此共生着。

而他们这种介于神和人之间的存在,更不会有例外。

他说不清楚叶修为什么突然就和他说起了这些,也没想太多。

喻文州却未同他说些大道理,诸如叶修的牺牲是为了人界的和平,或者他以一己之身封印了黑暗的强大,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残败的花瓣,轻轻地任风吹走最后一缕消亡的气息。


「花谢了。」



蓝池和他当初睁眼时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本是一株仙草,得逢机缘,能化为人形已是万幸,本不该再有其他的念头,一思一想都是多余的奢望。叶修像是他化形那晚那一道突兀的月光,既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出现的莫名其妙,却又在他的世界里掺和得理所当然。明明是该高不可攀连仙都构不着的月,却偏要纡尊降贵又固执地把银白的光照上卑微的草,风吹来摇摇晃晃地抬头,以为和那轮玉盘生出了一星半点的联系,然后在云飘来遮掩了一切的明亮后才自知原来两者之间的距离仍在,触手可及依旧只是错觉。

蓝河握紧了拳,从前觉得湖水冰凉,现在才知晓冰凉的无非是人心,纵然原身是草,也没有任何一点不同。

月照荒凉,他知道蓝池畔的花,终究会如蓝雨院子里那朵孤伶伶的梅一般谢。大梦初醒,方明白悠长的日子给予了诗与远方,却忘了许人间白头。


他走他走过的路,踩着同样的落花,看一样的日升月落。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他喃喃地念起了这句诗。


「荏苒来时路,不见醉仙人。」


 

-END-


这篇当初因为时间关系没能把架构弄得完整点......之后有时间再做修改吧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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