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２）
＊叶蓝
「这不是小蓝吗？好久不见哈。」
望着那个穿着看起来像战袍但又不像战袍的仙君，蓝河有点想装作不认识。
明明都是战袍为什么偏偏就叶修的那么奇怪？那种衣服真的能挡攻击吗？看起来毫无战斗力啊？
「……好久不见。」他艰难地开口回应，感觉到队伍里的同伴都在看他和叶修。
说来也巧，此次巡狩蓝雨和兴欣皆被分配到了东海，于是事隔三月蓝河再度见到了叶修。
百年一次的巡狩，奉天帝之命去人间巡一遍，东海西山南沼北境，八殿各派出些人手斩妖除魔。有妖除妖，没妖当公费旅游。
喔，后面那句是叶修说的。
「小蓝你眼神不好啊。」叶修咬着烟斗有些口齿不清，一把比普通的伞面大上许多的伞靠在颈侧随着指头的动作忽快忽慢地旋转着，「吃坏肚子了？蓝雨该不会是虐待你了吧？啧啧，当初就该带你回兴欣。」语毕还故作心痛的摇了摇头。
「叶修你说什么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啊？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大蓝雨对同伴那可是一等一的好，食宿都是拔尖的可不像你们兴欣！」队伍前端正清点人数的黄少天听见叶修的话顿时觉得不能忍，一开口话排山倒海而来，「你乱说话万一给其他人听见了对蓝雨有误解你可怎么办，就你那身家肯定是赔不起的你知道不！」
「饭能乱吃？这可难怪小蓝拉肚子。蓝啊不是我要提，你看黄少天都亲口承认你们伙食糟了，还是来咱们兴欣呗。做五休二，环境好人亲切，待遇佳薪资可议，最重要的是有妹子。怎么样，心动没？」
「……你大爷的叶修！」
「哎唷怎么话少了？也拉肚子了？要不要去西部队微草让王大眼给你看看？」
「……谢谢关心，我没有吃坏肚子。另外，蓝雨的伙食也很好，喻君黄少并没有亏待蓝雨的人，您想多了。」蓝河面无表情答道。
还帝君呢，瞧瞧这模样这语气，谁特么会信。
然后他就看见叶修笑了，衬着蓝天白云有那么点云卷云舒的笑意。他揉乱了他的发，然后转身回了兴欣的队伍里。
……什么意思？
蓝河看着叶修往一位扛着枪炮的女孩走去，似乎是说了什么笑话而笑起来的背影，有些茫然不解。
「小蓝。」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他回头便见着喻文州关切的眼，「你第一次参与巡狩，若有什么问题回到大部队也无妨，切勿勉强。」
长身玉立，光是站着便是一幅画。蓝河摇了摇头，天界里谁都拥着一副上等的容貌，自己见多了却还没习惯。他还未来得及回答，身旁的队友便搭上他的肩咧嘴一笑。
「喻君放心，我们会照顾他的！」
喻文州向来没什么帝君的架子，和队里其他人说了几句，对他鼓励地笑笑后才走到前方低声和黄少天讨论巡狩的事项。
「好了好了，出发！小伙子们跟上，开怪了别掉队啊！」
不一会儿，黄少天精神的喊话传入了耳膜。蓝河深深地吸了口气。
出征了。
「蓝河待会你可得跟紧了，有些妖物特别的凶残，跟兴欣帝君一样你可千万要注意啊！」
蓝河跟的队伍都是些自来熟，也不在意蓝河是个生面孔，兀自地就勾肩搭背，但他也不怎么有牴触的情绪。
「就是就是，跟叶君一样阴险！」
「下流！」
「不要脸！」
蓝河笑出了声。
「多大仇？」瞧几人同仇敌忾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叶修掀了他们全家连鸡犬猫都没放过。
「也差不多了。」笔言飞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你都不知道，兴欣的老是来抢其他殿的业绩，真是无耻啊无耻。」
「业绩？」蓝河一脸诧异，「不就是除妖而已吗？」天界还会讲求什么业绩？
「呃，其实就是类似妖怪的斩杀率。」入夜寒咳了一声，「年末的时候天帝会按照这个给零花，算是鼓励吧。」
「……还真是人性化。」蓝河有些无语，这天界难道是向人间的商贾取经了，借此来提升众仙的努力程度吗？
「年假也可以多放三日，但每次年关年兽醒了都会出来找吃食，不晓得是不是没睡醒常常走到人类的居住地，这时候咱们还得紧急下去给它引路。大过年加班简直想打年兽。」
「嘘。」走在队伍前方一直没有说话的春易老一挥手，阻挡了他们前进。
「怎么了大春？」
「听。」他简短地吐出一个字，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手警戒地放到了剑柄上开始四处张望。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山林里只听得见风声。
蓝河握紧了蓝桥，风呼啸着让林叶飒飒作响，呜呜的声音像某种生物在低泣。他看见几只松鼠窜过他们身旁，溪涧潺潺。
很宁静。他疑惑地想问时，就听见了他原先以为是风声呜呜的声响变大，而且似乎正在靠近。
「来了。」春易老眯起眼睛，未下令几人便已自动站好了战斗位置。
前方的动静愈大，树木折断的声音招示着有什么踩踏着草木而来。当一个庞然大物终于映入了眼帘时，除了蓝河以外的人都瞪大了眼，仿佛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年兽？」
「不是吧？这时间，怎么回事？」
「说什么来什么？」
「不管如何，不能再让它往山下去。」春易老提起了重剑，直直指向发狂的年兽，「下头是人类的村庄，让它冲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说得是。」众人打起了精神，纷纷提起武器往年兽身上招呼。
「不行啊，它皮太厚了，咱们又不能真的弄伤它！」被年兽给撞飞的笔言飞哭丧着脸，「说到底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啊？」
「现在探讨这个一点意义也没有。」蓝河咬着牙挺住了年兽尾巴砸下的重击，「不如想想怎么安抚它来得要紧。」
「已经请求支援。」春易老快速地跳上了年兽的背，「真不行弄伤也是不得已之举，不能让它进入人类村庄。」
「——所以说你们这些小朋友，就是不懂事。」一道声音却在此时突兀地插了进来，蓝河怔了怔，其余的人也跟着分神，年兽一个摆尾掀翻了分心的几人，长嚎了一声就往山下奔。
就在蓝河暗道要糟时，后方一声炮响，年兽跟前的树被枪炮砸中倒下阻断了它的去路，随后一道身影出现，落在了年兽的身旁。年兽哼哧着气，似乎要往他身上撞过去。
「别怕。」叶修却微微一笑，手一松，千机伞便直挺挺地插入了泥土里，「你瞧，没有武器，我没有要伤害你。」
「这是在演哪出？」入夜寒悄声地问道，收获了春易老静观其变的眼神。
蓝河愣愣地看着叶修就这么身无寸铁地靠近年兽，年兽居然毫无反抗，似乎是累极了的瘫倒在地。它粗喘着气，庞大的身躯随之起伏，不时发出了丝丝哀鸣。
叶修绕着年兽走了几圈，最后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捣鼓了下，年兽的呼吸便渐渐趋于平缓也不再呜咽。
「这座山最近开发频繁，年兽估计是被人类的动静给吵醒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女孩子提着枪炮走近叶修，蹲下身来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被吵醒了以后想找吃的于是到处乱晃，但不是年关天上无人下来替它引路，自己在山里乱走结果踩中了人类的陷阱，疼的四处乱窜。」叶修直起身，手中拎着一个捕兽器。他抬眼瞧了瞧蓝河等人，顿了顿，「年兽的皮肉虽厚，不易受伤，可脚掌部分却特别软，一根细针便能造成伤口。它又怕疼，又不晓得怎么弄掉，只好痛得到处跑。」
「年兽天性温和，脾性胆小，没事儿怎么可能发狂，这一只看着体型估计年纪也不大，你们提着武器对着它它自然是吓坏了。」叶修拍了拍年兽的头，它温顺地将头往叶修的怀里靠，「防止人类村庄受到残害固然好，不过若仔细想想其实原因不难想到，问题解决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
然后叶修笑了，蹲下任由年兽胡乱地蹭着撒娇。黑色的瞳仁里流转着柔和的光，低声说了些话，轻轻安抚着它。
「好孩子，没事了。」隐隐约约听见的是这样的字句。
后来的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叶修和那个女孩子——蓝河后来得知她的名字是苏沐橙——引着一瘸一拐的年兽去了新的睡眠地。而他跟着春易老等人去了别的山头，斩杀了几只妖物，集合后跟着大队也就回了天上。
不知为何连续几日的梦里，都是叶修安抚着年兽的场景，那句「好孩子，没事了」充盈了梦境的每一个角落。
蓝河睁开眼，偏头望了望窗外。天光仍旧明亮，燕鸟皆未归巢，这个午觉他睡得不长。
「好孩子，没事了。」他坐起身，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在安抚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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